科学家出题 创作者“揭榜” 企鹅科普视频大赛喊你来赢百万奖金

2009年6月13日，沉寂了24年之久的(de)秦俑一号陪葬坑开始了新一轮(xīnyīlún)的发掘工作，这是(shì)该坑自1974年发现之后第三次大规模考古(kǎogǔ)发掘，许卫红担任前期工作的领队。在新书《唤醒秦帝国：我在秦始皇陵发掘兵马俑(bīngmǎyǒng)》中，许卫红以第一人称视角，生动记录了此次发掘的全过程。她带领读者穿越时空，走进沉睡了两千多年的地下(xià)帝国，层层揭开“兵马俑谜题”背后的考古发现与学术思考，让古老的历史在现代的笔触下重新(chóngxīn)焕发生机。 《唤醒(huànxǐng)秦帝国：我在秦始皇陵发掘兵马俑》 鼎之(zhī)文化｜现代出版社 揭开以前发掘后覆盖的(de)塑料布，映入眼帘的是(shì)一处遗迹(yíjì)堆积异常区。这个堆积异常区，是一道划分地层堆积的试题。先是发现了石块堆积，后来继续下挖(wā)，出现了明确的、形状规则的长方形洞口，我才恍然大悟：这是一处后期破坏的遗迹单位，考古学术语是“扰坑”。 “发现扰坑(rǎokēng)一处，编号H1，包含物有原属于俑坑埋藏的器物。”我在日记(rìjì)中写道。 H1出土遗物的(de)来源包括两部分：其一原本属于俑坑，有易燃、易腐朽的漆木质器物，这些物件在被扰动时尚未发生质变(zhìbiàn)，保存了(le)比较完整的状态，说明被扰时间距俑坑填埋时间不远；其二(qíèr)为扰坑回填时混入的杂物——石块、席子印痕的烧土块和陶俑残片，是后来人一看没用的废弃物(fèiqìwù)。 从H1包含物分析，盗扰时间在秦末汉初(chū)，俑坑(kēng)建设完成不久。填(tián)埋时间不好说，因为第一拨人也许把坑没填满，草草了事，土虚，一下雨又是一个坑，第二拨人还得再垫土，再填，如此反复，具体次数(cìshù)难以明确。 在最初面对H1时，尽管没有(méiyǒu)层位学的(de)认识(rènshí)，但对其中的遗物，还是进行了详细记录，每一件都入册保存。箭镞、铁锸、铁凿、铁栓板，这些都认识，在1998年发表的一号坑发掘报告中公布过。唯独那(nà)件摆放在表面的大石件没见过，不知石件是不是从(cóng)H1里挖出的以及干吗用的。 石件斜长残(cán)40厘米、厚10.5厘米，内有圆形(yuánxíng)和半圆形透雕，直径分别为6.4厘米、12.8厘米，断面上有大量的凿痕，显然经过人为加工。1974年一号坑开始发掘，早期曾有过露天作业，解放军(jiěfàngjūn)来过，翻斗车来过；后来又(yòu)修建了陈列大厅，屡次建筑维修。谁都有可能把它(tā)从别的地方搬到现在的位置。 同伴电话转述领导的(de)训斥：“就不是坑里的东西，赶快扔了去！”继而问我：“怎么办，扔不扔啊(a)？” 袁仲一(yuánzhòngyī)先生的一份日记 “卫红(wèihóng)，给你看份日记。”9月10日，袁仲一老师(lǎoshī)一大早从西安赶来，掏出一张发黄的日记纸。纸上(shàng)写道：“T23（方）由北向南数(shù)第三隔梁上发现的石雕，附近有红陶残片（绳纹）及木迹。”字下附草图。 “这是一件建筑石构件，是1979年(nián)在(zài)地层中挖出来的。”他补充说。 石构件不是俑坑里的东西，却是H1中的东西，对(duì)H1填埋时间的判断具有一定的作用，不能随便丢弃。袁仲一老师是秦俑坑兵马俑考古发掘的掌门人，此次一号(yīhào)坑第三次发掘的顾问。老人家尽管年近八旬，对这次发掘从始至终(cóngshǐzhìzhōng)倾注心血，令(lìng)我终生难忘。 工作开展以后，我马上联系公安、后勤部门，请求帮忙从(cóng)一号坑大厅外北环道西端接水管、垒矮墙(ǎiqiáng)。 “洗土？”师傅弄不明白我要干什么(gànshénme)。 “坑里挖出的土，要挑选一些(yīxiē)洗洗，找找秦代的麦粒。” 找找秦代的麦粒是一句半开玩笑半当真(dàngzhēn)的话。寻找秦代植物遗骸，是本次(běncì)发掘洗土的目的之一，专业名是植物考古浮选。通过浮选，找到(zhǎodào)遗址(yízhǐ)中炭化的植物遗骸，研究当时人们种什么庄稼，荒地上长什么草，山上有什么树。 考古浮选法的原理实际很简单，炭化物质在干燥的情况下比一般的土壤(tǔrǎng)颗粒轻(qīng)，比重略小于水，因此，将(jiāng)浮选土样放入水中便可使炭化植物遗骸脱离土壤，浮出水面，进而提取。 赵志军先生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专门做植物(zhíwù)考古的专家，他很快邮寄过来一台浮选(fúxuǎn)机并亲自来现场指导浮选。经过赵老师的鉴定，轻浮部分包含物有田(tián)紫草、接骨木。对于浮选结果，赵老师不甚满意(mǎnyì)，觉得植物浮选信息太少。无发现(fāxiàn)就是大发现，说明俑坑隔墙和填土不是当时的生活地表土，应是利用了营造坑圹挖出的生土。 尽管不愿(bùyuàn)提及洗土的第二个目的，还是应该说出来，就是怕(pà)土里有陶片没挑干净。考古部另外成立(chénglì)筛土组(shāitǔzǔ)，另派专人负责在一号坑内西北角开展这项工作。对发掘区倒出的20世纪80年代回填土一点一点过筛，再摊开一点一点地挑选。 9月11日，在(zài)20世纪80年代的回填土里筛出了(le)一件铜璏，是剑鞘上(shàng)的附件，是坑里的东西。按说亡羊补牢为时不(bù)晚，东西没出坑，又已经是我负责组织人员在过筛，应该不受责罚。但好事不出门，坏事传(chuán)千里，曹玮副馆长电话约面谈，才知道筛出了铜璏，此事已经是沸沸扬扬了。 回到现场，我坐在木板上(shàng)盯着电筛子发呆，心里翻江倒海。“如履薄冰，从今天起工作再也不能出错。铜璏比(bǐ)筛子眼儿大，漏不下去，那些(nàxiē)陶片渣比筛子眼儿小，还是能漏网。咋办？” 9月12日，我在(zài)日记里写道：“一整天寝食难安，晚拟检讨发电邮给领导，全体停工一周(yīzhōu)，整顿、反省。” 一点点、一层层清除俑坑上的(de)土和木，终于离黄土掩埋的兵马俑更近了一步。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绝对(juéduì)不会(búhuì)是一个气势雄伟的“地下军阵”，更像一个“灾后现场”，满地(mǎndì)断肢残臂、破碎的头颅和躯体陶片，那(nà)场面比暴怒的主妇摔碎了一地的碗盏还要凌乱。 没关系，我们“慢慢地”接近它们。除去杂土，俑头出来(chūlái)了，半个陶俑的胸腔露出来了，断腿和双脚出来了。绘图师金鸡独立，单脚插在狭窄(xiázhǎi)的缝隙中，踩踏着软垫，一厘米一厘米确定坐标(zuòbiāo)，绘制(huìzhì)出陶俑分布平面图，摄影师一帧一帧地拍摄。 有国外同行来参观，对纯手工测绘颇有微词(wēicí)。她说：“希望你能到我们那边(nàbiān)学习一些新方法。” 我知道她指的是(shì)一些高端测绘方法，比如RTK。这是一种(yīzhǒng)新的常用的卫星定位测量方法，能够在野外实时得到厘米级定位精度的测量。但是具体(jùtǐ)在兵马俑坑，RTK不实用。陶俑残片满目皆是，整个现场“无立锥之地”，逐一测点，精确(jīngquè)到厘米级，得把人累死。关键是发掘区接收不到卫星信号，获得载波(zàibō)相位动态实时差分如天方夜谭。 初选。一号坑出土陶俑无(wú)一例保存完整者。根据(gēnjù)出土位置，经过筛选，残片按个体归类，以供进一步拼对。 集结(jíjié)。陶俑躯干部分的(de)残片初步拼对完成后，用软绳捆绑，集结“站立(zhànlì)”起来， 像战场上撤下的伤员，等待移交修复部门进行正式的黏接修复。 终于到了可以搬离陶俑出“坑”的时刻了。陶俑、陶马四分五裂，残片散布互相掺杂，端起一节(yījié)左臂(zuǒbì)，马上反应出右臂在哪里见过；摩挲一节手指，马上起身走到２米开外的地方拿起半截断掌，茬口一碰八九不离十。从玉米堆里(duīlǐ)挑一颗黄豆粒容易，从玉米堆里找出一颗想要的玉米粒却(què)不容易，认陶片的功夫让(ràng)老师傅们很是牛气了一阵。 年轻队员显然功力尚欠，看着残片在自己身上瞎比画(bǐhuà)。胳膊？不对，太粗。肩膀？不对，太平整。老杨(yáng)并不着急指导，冷眼随着无头苍蝇般的“娃们”转圈圈，撇撇嘴，说：“别急，看清(kànqīng)陶片(táopiàn)颜色去找。”随即又朝他们撇撇嘴，叮嘱道：“光看颜色也不行，得看陶片里边的道道，外边(wàibiān)的纹纹。” 残片基本找齐，按部位摆放一长溜，不用招呼，大家集结(jíjié)陶俑躯干部分的残片初步拼对完成后，用软绳捆绑，集结“站立”起来，像战场上撤下的伤员，等待移交(yíjiāo)修复(xiūfù)部门进行正式的黏接修复。 顷刻聚拢(jùlǒng)一起，从脚开始逐渐向上(xiàngshàng)“垒接”。体腔好办，里边塞上软垫，外边用宽带子捆绑临时固定，勉强可以完成(wánchéng)站立。胳膊尤其是半抬的右半部分，十几斤的重量，绑不好的话会前功尽弃。 像身处超(chāo)复杂的刑侦现场(xiànchǎng)或玩拼(pīn)图游戏，陶俑残片初拼不仅需要耐心和技术，还需要一点儿想象力。公众非常关注(guānzhù)兵马俑修复，我更知发掘现场初拼过程有多不易，S君说：“看着这件陶俑站起来，我眼泪差点流出来。” 由于建筑坍塌，上层填土及千年以来形成(xíngchéng)的淤泥，重重塌压在(zài)陶俑、陶马残片的表面。失去胶质黏附力的彩绘，大部分反贴在填土及淤泥的表面，形成与土结合(jiéhé)紧密的印痕。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(dì)留住(liúzhù)陶俑表面的彩绘，使彩绘在清理的时候不被“粘”下去，成为技工上岗培训的第一课。 清理用的(de)工具(gōngjù)全是医用器械，有各种型号和规格的手术刀、药用棉签、脱脂药棉(yàomián)。刀片有圆刀、弯刀及三角刀等。先是请后勤部采买了12号刀片、7号刀柄，以适合土层较厚的区域开展(kāizhǎn)深部割切，后来又换成4号刀柄与20号手术刀片配合使用，用于(yòngyú)土层薄的区域开展浅部割切。尽管总钱数不多，三年间持续采买，采购员也成了医疗器械店的熟客(shúkè)。 游人很难(hěnnán)看到清理(qīnglǐ)彩绘(cǎihuì)的全部细节。2010年4月2日，正在清理的十过洞24号陶俑，下半身的颜色非常棒，白色足面，系橘红色鞋带，腿扎(zhā)红色花结，腿胫褐色底漆上涂漆黑颜色，裈管底部和表面淡紫色，清理的工作量很大。加上当天是星期五(xīngqīwǔ)，所有清理、摄像工作必须赶在下班前告一段落，所以特意增加了人手。 工作面狭窄，四人(sìrén)从进入工作面就双膝(shuāngxī)跪地，两个多小时没歇口气，没喝口水。与此同时，栏杆外一阵喧嚣，一位导游(dǎoyóu)反复给游人叙说：“几个(jǐgè)月现场都没啥变化，磨洋工，看着人都着急”“老鼠打洞都比他们的效率高”“他们每天就干一点，挖出的土都不够塞牙缝”。 这样的话，让蹲得(dé)腿发麻、跪得膝盖酸痛的师傅们情何以堪。 彩绘现场保护(bǎohù)：①保温喷水；②彩绘保温，保鲜膜包裹；③绘图基线；④彩绘加固，药棉(yàomián)覆盖；⑤临时编号。 心急(xīnjí)吃不了热豆腐，针对彩绘遗迹，必须等到发掘面的湿度合适。控制湿度唯一的办法(bànfǎ)是(shì)喷水。在距彩绘遗迹表层10—15厘米(límǐ)时，对土层表面进行多次、间断性喷水，直至湿度达到83.5%RH左右，土壤含水量达到18.7%，使用12号镰刀形的手术刀，每次下割３厘米左右深度，再喷水，一层(yīcéng)一层掘进。 到了距彩绘遗迹表面1—2厘米时，喷出的(de)(de)水得是雾化状态，使清理面湿度(shīdù)达到80%—85%RH，土壤含水量达到18%—19%。如果喷水量过大，间隔时间较短，彩绘层就会被泡膨起翘。如果喷水量过小，间隔时间太长(zhǎng)，土层就得不到适度浸润，显得有些干密，一来手术刀割不动，二来下刀处两边的土由于刀刃(dāorèn)挤压分离，彩绘会黏附在土层上“跑”了，造成与(yǔ)主体遗物脱离。 老师傅说：“水喷(shuǐpēn)了之后，不能焖得时间太长，不能让水全部渗透，表面土有点像稀泥，下边还得有点干，这样下边的土是硬硬儿(ér)的。手术刀不能一下子深到彩绘的底儿，要留点儿。快点(kuàidiǎn)抽出刀子，上边的稀泥沾在刀刃(dāorèn)上，就带出来了，下边土硬，带不上来(shànglái)，用棉签蘸水，一点一点搌，不能再用刀。” 安排新工人轮流实习，主要是体会师傅说的“稀泥”“硬硬儿”都(dōu)是什么(shénme)感觉，一段时间之后，清理效果确实不错。 彩绘陶片初步清理后，文保人员喷涂保护药水，覆盖药棉(yàomián)(yàomián)。白色药棉和保鲜膜包裹后的陶俑，像才下战场的伤员。 一次，我(wǒ)在家看电视剧《心术》，其中有个情节很受触动：一位老教授(jiàoshòu)认为学生的手术不到位，自负(zìfù)地补(dìbǔ)了一刀，最终造成病患(bìnghuàn)濒临失明。我不由自主地和陶俑(táoyǒng)彩绘清理挂上了钩，清理陶俑彩绘，入刀深浅度和这个眼科手术一样，往往是几个小时进行得都非常顺畅，临近“收刀”端详成果时，看看这儿还有一点土，那儿还残留一点炭灰，不由自主再去补一下，却“过了”，颜色沾在了刀尖上，不免让(ràng)人心生懊恼。 （本文摘选自《唤醒秦帝国：我在秦始皇陵(qínshǐhuánglíng)发掘兵马俑(bīngmǎyǒng)》，内容有删节，标题为编者所加，文中图片均选自该书）